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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河万里行:高原上的“塞北江南”已两千多岁

   一直以为,说宁夏是“塞北江南”不过是一种美誉。而美誉往往含了不少过誉的成分。 

  12日中午,我们银川从河东机场直奔50多公里来到青铜峡,看了宁夏水利博览馆、宁夏黄河古灌区,以及秦渠、唐徕渠、汉惠渠、大清渠,看了在贺兰山太阳余晖下闪着金光的一望无际的吴忠市黄河湿地,我们便不能不震撼。 

   

  宁夏是一个奇特的所在。在内蒙古高原广袤的沙漠之间,奔腾咆哮的黄河流出青藏高原大峡谷300多公里后,在贺兰山下一下子温顺了许多,竟形成一个狭长的平原,成为黄河流域上游的第一个大平原。次日去黑山峡的路上,沿着66号公路行进,与黄河水平行,我一直在看公路两边几乎寸草不生的黑石山。回眸之间,一片狭长的黄土地就在公路的旁边延伸,在这连绵不绝、没有植被的黑石山下,有这样一片充满希望的黄土地,我惊喜得差点叫出声来,宁夏水利厅陪同的同志却说:“这是黄河!”它温顺得就像一片黄土地,连一点微澜和起伏都没有。就那么静静地没有任何声息地淌着,甚至连它的流淌,也不易察觉,以至于我时常分不清它是向哪个方向流。而在30多公里之外,它滋润的那片平原,与江南的“鱼米之乡”不同,这里海拔在1100-1200米之间。 

  仅仅因为一个大平原,说这样的地方就是“塞北江南”,当然还非常牵强。尤其是它的年降雨量只有180-220毫米之间,而蒸发量却高达1100-1550毫米,要成为“鱼米之乡”简直无法想象。 

  问题的破解,得益于密布这片平原之上的星罗棋布的灌渠,给农业提供了充沛的水源。最早的灌渠当属秦渠,至今仍然在发挥着作用。公元前215年,秦朝大将军蒙恬帅30万大军北击匈奴,将匈奴赶至漠北,攻取河南地(今宁夏平原及内蒙古河套地区)之后,首先为解决军需问题,便开始了开荒种田,宁夏平原就拉开灌溉农业文明的序幕。彼时,沿河置44县,迁数万人到此垦殖戍边。史料记载,大规模修建灌渠,始于汉武帝时期。在公元前115年,汉武帝移民10多万人到河套地区屯田修渠,灌溉土地50多万亩,有52个杭州西湖那么大。此后历朝励精图治,宁夏平原富庶繁荣。许多有名的历史人物,都在修建宁夏引黄古灌渠中青史留名。比如北魏的刁雍,明代的王文辉、张九德,清代的王全臣、通智、钮廷彩等。仅看渠名也能让后人记得,如秦渠、汉渠、唐徕渠、光禄渠、尚书渠、御史渠等。最出乎我们预料之外的是元代的郭守敬,过去只知道他是著名的天文学家、数学家,真还不知道他在水利工程上也是了不起的专家。1264年,他作为元世祖忽必烈中央政府的副河渠使,随中书左丞张文谦“行省西夏”。郭守敬到宁夏后的一项主要工作,就是“兴复滨河诸渠”,共修复疏浚了12条主干渠、68条支渠,使9万余顷土地恢复了灌溉。2017年10月10号,国际灌排委员会宣布宁夏引黄古灌区为世界灌溉工程遗产。现在,在宁夏这片高原上的平原灌区,还有干渠25条,总长2454公里,比银川到广州的距离还要长。其中,古干渠14条,全长1224公里,超过银川到北京的距离。 

  这两千多公里的灌渠,再加上不计其数的支渠、毛渠,在宁夏平原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。黄河自中卫市南长滩从甘肃入境,到石嘴山市麻黄沟进入内蒙古,流程才只有397公里,而全区受益于黄河水的土地面积就将近5万平方公里,占宁夏总面积6.64万平方公里的80%多。这一区域,集中了宁夏59%的耕地,77.7%的人口、80%的城镇。近年来,创造了宁夏74%的粮食、90%的经济总量、94的财政收入。如果没有这些灌渠,单靠穿境而过的黄河,这些经济奇迹是无法实现的。 

   

  但是,单有灌渠,不设法把灌渠的水,引入灌区的农田,仍旧无法实现。这自古至今都激发者黄河治理者的治河智慧,发明了许多至今仍在使用的水利工程技术。 

  现在,有潜水泵,有抽水机,把水抽到再高的地方,都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。在公元444年,北魏名臣刁雍想到的办法,是在青铜峡河口西筑坝抬高水位引水。这就是今天所说的潜坝,用传载巨石,在黄河河道里抛掷,逐步抬高水位,把水引到灌渠里。这点类似于李冰父子在都江堰的做法,只不过李冰父子当时是为了改堵为疏,而刁雍是为了分水、引水。从黄河道干渠是这样,从干渠到支渠的分水口也是如此。这种办法,目前在唐徕渠的唐正闸仍在使用。 

  有了灌渠,怎样做到旱能浇、涝能排,用水可控,仍然是摆在世人目前的一道课题。史料记载,最早的水闸始于郭守敬建造的木闸,就是在分水处戳上成排的木棍,想堵水,把木棍全部把分水口堵上;要水小一些,把木棍去掉一部分;要大水,可以把木棍全部拔掉。就是这项今天看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技术,却实现了人工灌溉历史上由储水到控水的进步。元代郭守敬首立木闸后,直到1570年,明朝大臣汪文辉为宁夏佥事,将汉延、唐徕二渠进水闸易木为石。六七年后,汉延渠、唐徕渠石制闸坝竣工。虽说石闸“岁省薪木力役无数”,但石闸建起来同样劳力费时,做闸墩的条石从采石场运到目的地需半年之久。但即便如此,这样的石闸门技术仍然使用了近千年,一直到1918年才找到“洋灰”闸门的踪影。人类的技术进步何其艰难!在民国二十五年的《宁夏回族自治区水利专刊·各渠考述·唐徕渠》中记载,由于“宁夏各大桥闸,俱有条石、胶泥、石灰。条石每块以六立方尺之体积,以离山甚近之本渠,亦需四元之多。石灰粘力薄弱,年年补休,所费实大”,当时的宁夏军阀马鸿逵“查洋灰最利于河渠工程,一则施工迅速;再则经久不朽。今后宜渐渐试用洋灰,虽不敢断言年省几何,然绝无年年修补之烦累也。”,所以“以后渠工应改用洋灰”。上世纪50年代,在苏联专家的援建下,唐徕渠安装了苏式手摇式起闭闸门,尽管需要4人费力摇动一小时,木质闸门才能移动1.5米,人们还是对这件新技术还是兴奋异常。2006年4月7日,唐徕渠管理处最后一台木制闸门——第二农场渠西湖斗闸门被更换为宽2米,高1.5米的拱形平面铸铁闸门,标志着唐徕渠斗口木制闸门历史的结束。如今,短短几年,古老的闸门不仅已经退出历史舞台,而且进入了人工智能开启闸门的历史。管理人员坐在办公室里,不仅能操控闸门的启闭,而且还能实时监测水量、水质,再也不用派出大量人员每隔4个小时去巡检一遍。宁夏回族自治区渠首管理处处长说,管理处目前有160多名职工,但20多年没进一个人了,最年轻的也是70后。“那将来不是要出现人才断层?”我们问。他答:“其实,有人工智能,十来个人也就够了。” 

  在宁夏黄河博物馆,我们还看到了一项技术,就是一个用作物秸秆、石块等捆扎起来的庞大的圆柱形的东西,称为“卷埽”。沈括《梦溪笔谈》记载:“凡塞河决,垂和,中间一埽,谓之合龙门。”就是用它来堵决口和护岸。这种办法,不仅旧时用,现在依然在使用,渠首管理处杨少波说,他们在2015年抗洪的堵决口中,还使用了“卷埽”。只不过使用的材料有所不同,在黄河中下游多件用柳条、石块捆扎而成,更先进一点的是用铅丝把石块捆扎成石方,更坚固。 

   

   

  宁夏引黄灌区大型灌渠系的工程技术设计之巧妙,可与都江堰相媲美。无坝引水、渠首工程的选址、渠道坡度的设计,以及明代万历29年出任宁夏河东兵备的张九德发明的提水灌溉的“水车”等,都体现了古人对河流地貌、水文等自然规律的科学认知和精准掌控。 

  人们在实践中,不仅探索、发明、创新了一项项这样的河道治理技术,形成了较为完善的灌溉、排水、防洪、水保等水利工程体系,还提出了今天看来仍然有益的水利思想。从司马迁“水之为利害”到郭守敬“因旧谋新”,从乾隆“兴水利以尽地利”到宁夏知府张金城“河渠为宁夏生民命脉”每逢时局稳定,当时的执政者都把兴修水利作为执政之要,造就了“塞北江南”富庶的“鱼米之乡”。像刁雍时期,因在黄河上筑坝引水的壮举,开创了宁夏有坝引水的先河,“数年之中,军国用足”,宁夏地区一度成为西部粮仓。 

  1960年,历时仅仅两年的青铜峡拦河大坝建成,成为万里黄河上继河南三门峡水库后,第二座水利工程枢纽。这座库容为600万立方米的水库,以灌溉为主,同时结合发电、防洪、防凌和满足下游工业用水,开启了引黄灌渠的新篇章。从历史深处走来的宁夏平原,沟渠阡陌,旱涝无虞,谷稼殷积物阜民丰。90年代至今,灌区重点实施续建配套和扩建工程,灌排系统日益完善,供水保证率大幅度提高。在吴忠市利通区,我们还看到,他们引进了测控一体化闸门全渠道控制系统,在保证供水的基础上,还实现了大幅度节水。 

  宁夏黄河古灌区,是一部流淌了两千多年的文化史。人们常说“天下黄河富宁夏”,宁夏人说“如果没有黄河,宁夏什么也没有!极小的降雨量,极大的蒸发量,没有黄河的滋润行吗?”这两天接触的不少宁夏人都说,今年宁夏遭遇的干旱程度为近十年之最,但所有的庄稼都能浇上水,居民生活用水也没受影响,工业用水也能保证。没到过宁夏的人,可能会认为宁夏的农业应该是玉米、大豆、土豆等旱作农业,其实水稻的种植面积相当大,有110万亩左右,总产量保持在60万吨以上,而且由于日照的关系,米质上乘,“塞北江南”的大米在许多朝代被当作“贡米”。在青铜峡市叶盛镇第三村的5000亩现代农业示范基地里,眼下正是稻花香的季节,陪同的一位当地干部说,这片地里产出的大米,蒸米饭,锅盖没打开,就有一股清香味扑鼻。末了,他还遗憾地说:“只是我也很少吃过,都销外地甚至外国去了,每斤十来块钱,比一般的大米高出四五倍。” 来源: 科技日报